苏文渊第一次听见那串怪声时,正蹲在归化城的骆驼巷里数货箱。·x_x*n′y!d+..c^o\m¢九月的风卷着沙粒打在帆布上,混着驼铃的叮当响,本该是再寻常不过的秋日午后。可那声音偏从隔壁草料棚里钻出来,像三颗石子敲着空木碗,笃、笃笃,间隔得极匀,尾音还带着点刻意压下去的颤。
他直起身时,指尖在粗布袖口上蹭了蹭。刚收的这批湖绸最怕沙,得赶在日头落山前入仓。可那声音又响了,这次是五下,笃笃、笃、笃笃,比刚才急了些。
“苏掌柜还盯着草料棚看?”隔壁马帮的老马头牵着匹枣红马经过,马笼头上的铜铃叮当作响,“里头是新来的几个娃子,许是在玩石子呢。”
苏文渊笑了笑,没接话。他认得老马头,这人在归化城的马帮里混了三十年,眼皮子比秤星还准。可方才那声音分明不是玩闹——去年在张家口见过的镖师说过,走江湖的人传消息,总爱用些旁人听不懂的响动,比如当铺敲柜台的暗号,盐商拍算盘的节奏。
他低头继续点货,眼角的余光却瞥见草料棚的木门动了下。一道影子飞快缩了回去,灰布短褂的下摆扫过堆在门口的草料,露出半截绣着马蹄铁纹样的腰带。那是陕甘马帮的记号,可老马头的队伍明明是晋北来的。
“这批绸子当真要发往库伦?”老马头忽然凑近了些,马鼻里喷出的热气落在苏文渊耳边,“听说那边最近不太平,蒙古王爷的人查得紧。”
苏文渊手里的账本顿了顿。库伦的订单是上月定下的,对方用三车上好的皮毛作抵,约定这月中旬交货。他抬头时,正撞见老马头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生意嘛,哪有太平的道理。”他合上账本,指尖在“库伦”两个字上轻轻敲了敲,“老马头要是有门路,不如帮我寻几个可靠的脚夫?”
老马头哈哈笑起来,笑声里混着几声马嘶:“苏掌柜说笑了,您的驼队哪个不是千里挑一的好手。_小_说*宅· `追¢最.新?章′节¨”他转身要走,又忽然回头,“对了,昨夜西头的草料堆着了火,您夜里可得警醒些。”
这话没头没尾,苏文渊却心里一紧。昨夜根本没起火,城西的更夫是他本家,若真走水,定会来报信。他望着老马头牵着马远去的背影,那匹枣红马的蹄铁在石板路上敲出的节奏,竟和方才草料棚里的石子声有几分像。
掌灯时分,苏文渊让伙计们先回客栈,自己抱着账本往草料棚走。暮色里的棚子像只伏着的巨兽,里头隐约有说话声,压得极低,辨不清字句。他刚要掀门帘,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
“苏掌柜还没歇息?”是白日里在草料棚门口闪过的那个年轻人,约莫二十出头,脸上沾着草屑,手里提着盏马灯,“我叫陈三,是老马头新收的伙计。”
苏文渊看他腰间的马蹄铁腰带,故意问:“你们马帮的规矩,新人都要学敲石子?”
陈三的手猛地收紧,马灯里的火苗晃了晃:“掌柜的听错了吧,许是风吹草料的动静。”他转身要走,脚边的石子却被踢得滚了滚,正好落在苏文渊脚边。
那石子是青黑色的,边缘磨得极光滑,上面刻着个极小的“火”字。
苏文渊不动声色地把石子踢到暗处:“我那批湖绸怕潮,今夜要是下雨,还劳烦小兄弟来知会一声。”他特意加重了“下雨”两个字——这是他和张家口镖师约定的暗号,意为“事有蹊跷”。
陈三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下,没回头,只闷闷地应了声:“晓得了。”
夜里,苏文渊躺在客栈的硬板床上,听着窗外的风声。三更刚过,窗纸忽然被轻轻敲了三下,笃、笃、笃,间隔很长,是他等的回应。他披衣起身,推窗一看,陈三正蹲在墙根下,手里攥着个油布包。
“这是老马头让我交您的。?1\3?x!s!.~n¨e`t·”陈三的声音发颤,眼睛直勾勾盯着巷口,“他说您见了就懂。”
油布包里是张叠得方方正正的麻纸,上面用炭笔描着幅简易的地图,库伦城的位置被圈了个红圈,旁边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火把。苏文渊刚要问什么,陈三忽然压低声音,飞快地说:“马帮里混进了王府的人,这批货……”
话没说完,巷口忽然传来驼铃响,比白日里急促得多。陈三脸色一白,翻身跃上墙头,临走前丢下句:“听驼铃!短声三下是平安,长声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