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晨雾里的木牌
苏半城踩着露水赶到北码头时,晨雾正把运河裹成一团化不开的棉絮。?完′本,神*站* *首,发*码头上的吊脚楼还浸在昏黄的灯笼光里,几个扛着扁担的脚夫蹲在石阶上抽旱烟,烟杆锅里的火星在雾里明明灭灭,像沉在水里的星子。
“苏老板来得早。”守栈房的老王头披着件打补丁的蓝布褂子,手里攥着块油布,正往门楣上贴什么。
苏半城的目光越过他肩头,喉头猛地一紧。那块新钉的梨木牌上,黑漆写的字还泛着潮气:“北码头新规:凡载货过百石,抽厘五文;商船停靠超三日,每日加征三钱;脚夫搬运,需持栈房签票,违者罚银二两。”
“这是谁的意思?”他伸手去摸木牌边缘,指腹触到冰凉的木纹,像摸到了块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的石头。
老王头往运河方向努了努嘴。雾里缓缓漂来艘乌篷船,船头立着个穿藏青绸衫的男人,腰间挂着块錾花腰牌——那是漕运衙门新派来的管事,姓赵,听说前儿刚从苏州府调来。
“赵管事说,这是上头的意思。”老王头压低声音,烟袋锅在鞋底磕了磕,“昨儿后晌就贴了告示,苏老板的船队没在?”
苏半城的心沉了沉。他的三艘货船昨儿在扬州府装新茶,本该今晨卯时到港。按这新规,三船茶砖足有三百石,单是抽厘就得一千五百文;若卸货耽误两日,又是六钱银子——这笔账在心里刚盘到一半,雾里突然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苏老板!苏老板!”管船队的陈老四跌跌撞撞跑过来,棉裤膝盖处沾着泥,“船被扣了!赵管事说……说没交厘金,不让靠岸!”
二、船板上的较量
苏半城跟着陈老四往河口走时,晨雾正一点点散。-p′f·w^x¨w`._n?e/t\赵管事已经下了船,正站在跳板上摆弄手里的怀表,银链子在晨光里晃得人眼晕。那三艘乌篷船泊在离岸丈许的水面,船工们扒着船帮,急得直跺脚。
“赵管事。”苏半城站在石阶上,没往前走。他认得那怀表,去年在上海洋行见过,要二十块鹰洋才能换一块。
赵管事抬眼,怀表盖“啪”地合上。“苏老板?久仰。”他慢悠悠地踱下跳板,绸衫下摆扫过石阶上的青苔,“新规刚立,总得有人先照着做。”
“北码头的规矩,历来是牙行说了算。”苏半城往吊脚楼那边偏了偏头,“漕运衙门何时管起商埠的事了?”
“如今不同了。”赵管事从袖里摸出张纸,递过来时指尖夹着的玉扳指泛着冷光,“巡抚衙门有令,凡通商口岸,需由官商共管。苏老板是‘半城’的主,该懂这个理。”
纸上盖着鲜红的官印,苏半城的目光在“抽厘五文”那行字上停了停。他想起上月去济南府,晋商的王掌柜说过,南边新换了巡抚,正四处筹饷。
“我这三船是新茶,要赶在端午前送到北平。”苏半城的声音沉了些,“若误了时辰,损失可不是几两银子的事。”
赵管事笑了,眼角的细纹里像藏着冰碴:“那简单,交了厘金,立刻让你卸货。”他朝船上扬了扬下巴,“或者,苏老板有本事让船飞过去?”
码头上渐渐围拢了人。脚夫们停了活计,布庄的李掌柜、米行的张老板都站在吊脚楼底下张望。苏半城知道,这时候退一步,往后北码头的规矩就得由姓赵的说了算。他往怀里摸了摸,掏出个油布包,解开时露出五十两一锭的银子。
“这是定金。”他把银子往赵管事手里一塞,指节因用力泛白,“三船货的厘金,我让账房算清楚送来。¢6`1/看?书,网* ,更~新¨最¨快·但我有个条件——”
赵管事掂着银子,眉梢挑了挑。
“脚夫签票可以,但得由各商号自己派工。”苏半城的目光扫过围观的人,“赵管事要是连这点余地都不给,往后这北码头,怕是没人敢来了。”
三、栈房里的算盘
日头爬到桅杆顶时,苏半城的货船总算靠了岸。脚夫们扛着茶砖往栈房跑,扁担压得咯吱响,汗珠子砸在青石板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印子。
“东家,这姓赵的明摆着是敲竹杠。”账房刘先生蹲在栈房角落,算盘打得噼啪响,“三船货抽厘一千五,加上两天停靠费六钱,再算上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