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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深渊

她拒绝顾惜的嘘寒问暖,骨子里的警惕感让她意识到世界上从来没有免费的午餐。从天而降的东西有着难以承受的代价,她早知晓,从拥有生命的那一刻便知晓。

她了解自己叫了多年母亲的女人,多年前的伪装跨越整整十六年的距离在如今仍旧奏效。以至於终有一天顾惜再次找到沪都大学来时,她冷漠地打量着对方光鲜亮丽的着装,说:

“你还是跟从前一样,”她观赏着顾惜几近碎裂的面具,觉得有些好笑,“我不明白,你还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她以为自己一无所有。

隔着十六年,从牢笼中拼命逃出的人们在另一隅深渊沈默相望。

这一次,孤身一人的她仍旧没有能力反抗。

她不会做徒劳的努力,而是麻木地接受安排,与根本未曾见过的丶据说是顾惜儿子的男孩“换了眼睛”,随后像一只破布娃娃般被丢弃,失去了所有的利用价值。

她隐约知道这并非是人类现有的任何一种科技手段,眼球的剧痛让她接连几个月都备受折磨。视线中的世界一日比一日模糊,她甚至不知道失明是否是最终的结果。

或许比这更坏呢?

她由於无法选择出生的命运而欠顾惜的,如她所言,都还清了。

所以当又一次,顾惜找到沪都大学的宿舍来时,她再没掩饰不耐烦的神色。

“你到底想要怎样?”

面对她突然提高的声音,顾惜似乎楞住了。

她看不清她的脸,自然不知道她面上哀怨丶急切……覆杂的神情,无论如何,这些情绪的对象都不是她,这一点她深有自知之明。

“我以为我们已经两清了,不是么?”她坐在宿舍床下的椅子上,模糊感觉到顾惜站在自己面前,挡住了微弱的光线。

“雨下大了,我去收衣服。”室友小齐见势不对,去了阳台。

“小依,这些钱你收着……我……”她低声下气地道。

这算是什么?补偿?

还是……商品购买的费用?

“不需要,”她听见自己冰冷的声音,“我们并没有熟到金钱交易的地步,顾女士。”

风声钻进她的耳朵,顾惜没再说话,房间里只有无尽的沈默在蔓延。

“那个……小依,”小齐从阳台上回来,面对二人凝滞的场景还有些尴尬,“我们宿舍的晾衣杆断了,我去隔壁借一下。你先去阳台上注意着衣服不要被风吹掉,行吗?”

顾依应了。

便利店员好心借给她的伞还晾在阳台与室内交界处的地面上,她摸索到伞柄,撑起伞,头顶上被风吹得呼呼作响的衣物在她的眼中只有大致的颜色和轮廓,她听见顾惜也跟了过来。

“雨下大了,”她用了同样的借口,“顾女士还不回么?您家里还有不满九岁的孩子。”

想必比她这个贱种来得更为重要。

“小依……”

“别这么叫,”她说,“请注意分寸,我说过我们并没有熟到这个地步。”

她勾起一个讽刺的笑:“你的丈夫知道你今天来看我,还给我塞钱吗?”

顾惜一时语塞,她顿了顿,方才组织好语言,焦急地说:“小依,不是你想的那样……”

“但都与我无关,”她打断了对方的辩解,“你放过我,好吗?”

放过她?

顾惜一时恍惚,不知道究竟应该是谁放过谁。她原本就不应在她的子宫里吸食自己的血与肉,如果不是因为子宫里揣着这么一个重物,她或许早就能够脱离苦海。

更何况直到十六年后,她的丈夫从外面带回来的骗子,用邪术算出了顾惜的生辰八字与那个下贱的私生子相配,将她从茫茫人海中找了出来,发觉了她们曾经有过的丶本该被遗忘的荒诞过往,就着这一切让她改姓顾……

凭什么?

她突然发了狠,一把向顾依推去。对方仓惶之中倒退几步,抓住了阳台的护栏,无神的眼睛没有聚焦地“看”着偏差的方向。

她像是喘息:“你……”

顾惜听见她嘲讽的笑,她像是知道自己生理意义上的母亲在想什么:“是……我从来不该到这个世界上,我是彻头彻尾的错误。你很后悔吗?当初就应该狠心一点,想尽一切办法,让我断气丶将我分尸,埋进暗无天日的沟底……”

雨水让护栏变得湿滑,她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护栏上,雨伞早已跌落在一边,老旧的焊接处发出咯吱的声响,混在雨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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