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玖没言语。
她低头觑着自个染了尘的靴尖,耳朵却支棱起,细细听那人说话——
“会的,我会将你们毫发无伤地送回。”
声音清润润的,坚定极了。
音色也好听。
她想再看她一眼。
鼓足勇气抬眉,两道视线在半空相遇,杨念不自在地别开脸,落到不知内情的乐玖眼里,便是这人讨厌她。
她好像真的讨厌她。
不看她。
不靠近。
与旁的姑娘聊得欢,独独忽略乐玖的存在。
心尖冒出的小花呲溜钻回心房,再也无力盛开。
之后她一直观察此人,小尾巴似地跟在这人身后。
月照山岗,打打杀杀的动静渐熄,杨念领着众女收拾残局。
所谓‘收拾’,说是补刀更合适。
丧尽天良的匪寇,没必要活着鱼肉乡里。
至后半夜,呀呀山再无一条漏网之鱼。
姑娘们累得走不动道儿,一个个如同战败的母鸡,蔫头耷脑的。
她们蔫头耷脑提不起精神,乐玖忽然就有干劲了,有心向恩人道谢,嘴唇微张,声音没发出来,走在前头的人冷不防回眸,瞧见她,猝然一惊,好似那老鼠见了猫,怪有趣,又好气人。
她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怎么说都该是她胆子更小罢!
一个刚刚补刀端了贼窝的强人,竟然怕她?
是怕,还是嫌弃?
何必对她避之如虎?
心窝鼓满的胆气一下子散得干干净净。
她抿着唇,兀自发呆。
“先休息,两个时辰后再赶路。”杨念故作冷静地发号施令,全然不晓得伤了小娘子的心。
东方既白,一行人启程离开呀呀山,遭掳掠来的多住在呀呀山附近,最近的在山脚下,最远的要数三十里外的长乐村。
十几号人,用从山上找来的驴车轮流载着,天蒙蒙亮出发,赶一天的路,送回多一半。
到第二日夕阳西下,只剩一个乐玖。
两天了。
乐玖想不通哪里招了她的厌。
篝火燃起,烤鱼的香味香飘四溢,她接过少年递来的鱼,柔声道谢。
杨平心思澄净,得小娘子一声谢,喜滋滋地捧着鱼肉到一旁吃,他蹲在杨念身边,压着喉咙好奇道:“杨姐姐,你不吃吗?”
“吃。”
杨念若有心事地张开嘴。
烫得嘶了一口凉气。
“……”
乐玖不错眼瞅着,心道:她怎么比我还呆。
这要放在村里教那些嘴碎子瞧见,保准要得一个“呆瓜、笨瓜”的名声。
这般想着,苦闷的心情得到缓解,唇角扬起不明显的弧度。
杨念下意识往她看去,只看到小娘子乖巧进食的侧颜。
杨平一边吃一边道:“杨姐姐,你好厉害,一个人铲除一山的匪寇,牛!”
他竖起大拇指。
“不是我一人做的,是刚巧赶上双方撕破脸,捡了现成的便宜。”
“那也很厉害了,说明老天也向着你。本来决定夜深再偷袭,谁成想,天一黑你就迫不及待去了。摧枯拉朽,不费吹灰之力!”
是啊。
她庆幸自己早去了。
晚一步,恐怕……
她用余光偷瞟吃鱼的小娘子。
杨平暗搓搓凑过来:“杨姐姐,你不对劲。你是不是讨厌她呀?”
“我讨厌谁?”
秋风一荡,耳尖的乐玖一心二用。
零零碎碎带有指向性的字眼钻进耳朵,她有点体会到村口大黄狗走着走着被人踹两脚的滋味。
委屈。
憋屈。
很烦。
杨念吓得鱼也不吃了,扯着少年衣袖背过身:“为何说我讨厌她?”
“欸?”杨平傻了眼:“难道不是吗?难道杨姐姐压根没注意,整整两天,你一句话没和她说过吗?而且,你都懒得看她!明明她长得那么漂亮!”
他敢肯定,放眼整座平安镇,哦,不对,就是出了平安镇,也很难找到乐小娘子这样的美人。
对着美人寡言冷脸,不是讨厌是什么?
难不成还能是喜欢?
正常人都干不出这样的事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