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更深的疲惫和荒凉吞噬。这样……也好。
再看林屿,他脸上并没有预想中的狂喜或得意,反而眉头紧锁,眼神复杂地审视着顾羡,带着一种研判和……不易察觉的愠怒?仿佛顾羡的“放弃”和“没有感觉”并非他期待的胜利,反而是一种更深的冒犯。
林屿这样的人……顾羡疲惫地想。天之骄子,习惯了掌控一切,习惯了被仰望追逐。自己这副看似“成全”实则“放弃”的姿态,大概在他看来,也是一种无声的挑衅和侮辱吧?毕竟,他想要的是“争”来的胜利,而不是对手主动退出的“施舍”。
林屿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试图安抚又难掩优越感的腔调:“顾羡,你要明白,你现在拥有的,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你爱的人……(他顿了一下,似乎觉得这个说法此刻有些讽刺)好的家世背景,顶级的资源人脉……只要你愿意,你完全可以躺平,享受人生,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样起早贪黑,为了生计奔波,在烈日暴雨下发传单……”
一朝成为林家少爷,锦衣玉食,光环加身,多么完美的人生剧本。
顾羡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充满自嘲的笑:“可你觉得……我开心吗?”
他抬起头,第一次首视林屿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怨恨,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和悲凉。
“这些从天而降的‘馈赠’,它们不是在肯定我,而是在彻底否定我过去二十年的所有挣扎和努力!它们大声地告诉我:看啊,你拼尽全力爬上的山丘,别人一出生就在山顶!你的苦难毫无价值,你的奋斗像个笑话!出身决定一切,这才是冰冷的现实!”
他声音微微发颤,带着压抑了太久的痛苦:“我从小……在一个充满恐惧和匮乏的环境里长大。赌博的父亲像不定时的炸弹,瘫痪的母亲是沉重的负担,年幼的弟弟需要保护……别人看我的眼神,第一反应是怜悯,然后是避之不及的恐惧。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人……面对苏寒颜那样站在云端的人,你觉得我能生出多少底气?多少‘配得感’?”
“自卑……”顾羡闭上眼,声音轻得像呓语,“早就刻进骨子里了。哪怕重来一次,它依然是我灵魂深处溃烂的疮疤。这样的我,拿什么去心安理得地接受你口中‘顶点’的人生?又拿什么……去匹配苏寒颜那样炽热纯粹、不计代价的爱?”
他宁愿她恨他,怨他,甚至忘了他。也好过让她为了一个骨子里都写满“不配”的他,再次迷失自我,甚至……付出生命。
林屿沉默了。他看着顾羡苍白脸上那深刻的痛苦和自厌,看着他眼底浓得化不开的疲惫,那些关于“躺平”、“顶点”的说辞,此刻显得如此苍白和……残忍。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最终,他只是站起身,收敛了那副居高临下的姿态,语气带着一种难得的、近乎叹息的缓和:“当然……你若还是喜欢靠自己打拼,没人能拦着你,林家……也不会成为你的枷锁。”
他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把手上,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声音低沉:
“你什么时候想回来……就回来吧。妈她……很想你。她真的很爱你,这些年,没有一天不在想你。” 这句话,他说得格外郑重。
说完,林屿拉开门,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留下满室的寂静和消毒水的味道,以及病床上那个将自己彻底封闭在痛苦与自责囚笼中的顾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