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哥哥”三字出口瞬间，凌老大人嘴角那点“慈祥”似乎凝滞了不到一息。

浑浊眼底深处，冰凌般刺骨的算计一闪而过，快如电光石火。

随即，“欣慰”的笑容重新堆满皱纹：“那就好，那就好！顾家……顾家贤侄倒是有心，将你养得这般齐整，祖父……也就放心了！”

他顿了顿，喉咙里发出几声低咳，枯瘦的手指在袖中紧了紧，“既是回来了，便是我凌家的骨血。过去种种，俱往矣。

往后……自有祖父，咳咳……和你小叔叔……护着你周全。”

就在这时，一道清瘦如竹的身影，无声地从侧门踏入厅堂。

步履极轻，仿佛生怕搅扰了这份“天伦叙话”。

正是凌尧。

他依旧裹着那件半旧的石青色鼠裘，面色在堂内光线下显得愈发苍白，唇色淡得几乎没有。

他只是静静走到凌老大人身边，并未像下人般上前侍奉，只以一个恰好的、象征着关怀与支撑的距离立在那里。

目光落在父亲身上片刻，声音低沉平稳，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安抚：“父亲不必忧心伤神。寒知归来是喜事，祖孙团聚，慢慢说话便是。”

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

他并未立刻看寒知。但在话音落下的瞬间，那目光才极其自然地、仿佛不经意般，转向了垂首侍立的少女。

那道目光极其复杂。

是审视，如同评估一件物品的用途与价值几何。

是疏离，清晰地划清血脉之外的界限。

更深处，还藏着一丝冰冷的揣度——仿佛穿透她这具美丽的皮囊，首看到她背后那个将她送来的男人，顾云舟。

那不是叔父看侄女的眼神。

顾寒知脑中突然响起系统提示音，惊得她一个激灵，但并不慌张。

她面上适时露出对祖父身体的忧虑：“祖父当保重身体。”

凌尧脸上挂起一抹属于“长辈”的、略显疲惫却足够温和的笑容：

“寒知一路辛苦。父亲念着你，知道你来帮着操持寿宴，今日精神倒是比前日好些了。”

他的语气没有太多波澜，仿佛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家常事。

“多谢小叔叔挂怀。”寒知屈膝行礼，动作行云流水，眼神却恰到好处地微微避开与凌尧的首接对视，带着点面对“陌生且位高长辈”的天然羞怯与局促。

“一家人，不必拘礼。”凌尧的声音温和依旧，却无甚暖意。

他看了一眼主位上闭目缓神的父亲，对寒知道：“祖父倦了，需静养。

寒知，你先回听松轩歇息吧。晚些时候再来商议寿宴女客接待事宜。”

“是，孙女告退。”寒知再次福身，礼数周全。

转向凌老大人时，声音放得更柔：“祖父好生歇着，孙女晚些再来给您请安。”

凌老大人闭着眼，靠在椅背上，只疲惫地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