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慢慢已经散尽,取而代之是灵气灌入身体的满足。
每分每秒她都在吐纳灵气,修为缓慢增长着,远比她曾经修炼的速度要快得多。她甚至生出点底气,很坚决地开口,“我不会和你回去的。”
她知道师尊一直来找自己,都是想带她回朝眠峰。
可她不想了,她也回不去了。
祝卿安恍然发现,成为凶兽魔物好像也不错,她的天赋不属于人族,而在于魔族。
这种纯粹靠血脉取胜的种族,她似乎深谙其道。
毕竟她本就是其中一员。
所谓人族难道不艳羡她们吗?或许早就嫉妒许久,恨不得取而代之罢。
这话扯掉了她们之间最后一层遮掩。
越尔难以置信看着她,上前扯住她的腕子,凤眸里满压沉晦,一字一句道,“你是不是被长珏蛊惑了?”
不然徒儿怎么可能会对她说出这种话。
“长珏谎话连篇,徒儿万不可被她骗了。”
越尔牵起她手,十指相扣,软下神情道,“她打不过为师,已然溃逃,徒儿随为师回去吧。”
“师尊,你还不懂吗?”
祝卿安一根根扯开她的手指,把手抽出来,垂眸慢道。
越尔颤了颤,一瞬明白她的意思,“徒儿,不要……”
“我是自愿的。”银发姑娘看入她眸中,清楚把每一个字都送入她耳中。
“自愿放弃人族身份。”
墨发女人不自觉摇头,面上不可遏制浮起惊恐。
不,不应该这样,徒儿怎么会……
“或许您不懂,没关系,我现在可以说清楚。”
祝卿安还能笑得出来,眉眼温和,有那么一刹那,越尔竟从她身上看见了师姐的影子,呼吸骤然收紧。
不要……求你……
“徒儿不孝,已经成魔,再不能侍奉师尊身侧。”
但这句话终究还是说了出来,毫不留情扎入越尔心口,绞得血肉模糊。
她艰难呵出几口气,如今太冷,化作一阵白雾,遮掩了两人的面庞,看不真切。
越尔脊背抖颤,眼尾滑下泪水。
成魔,只一个成字,她就知晓,再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为什么徒儿也是这样,和师姐一般,离她越来越远。
越尔活的几百年里,相识过许多人,也不乏有比祝卿安相处得更久的,但意外都不及这姑娘留在自己心中的地位。
她起先把这归结于,徒儿是师姐留给她的最后挂念,总归是和那些无足轻重之人不同。
但现下来看,远不是这样。
她早在心里挖出了另一个位置,把徒儿放进去,血肉长出来,将此人裹紧,连结,若要分离,不亚于撕心裂肺。
师姐其实已经被撕下来了,留了大片空洞,只有想起来就会隐隐作痛,她花了几百年都没有填补好。
但在徒儿的浇灌下,似乎无声无息地,已长出来新的血肉,愈合了那道溃烂难填的创口。
成魔,成魔也可以……
越尔绝望地发现,就算徒儿与她说出这个真相,她也没有清理门户的想法,只是想把这人藏起来,不要被其他人发现。
“徒儿不怕,为师会保护你。”她颤声回答。
只要不跟着长珏,只要别跟着长珏。
但祝卿安没有理会越尔这些自以为是的牺牲,她不需要越尔的保护,也不需要越尔假惺惺的关心。
就像长珏所说,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往后,皆由自己。
她淡淡开口:
“我们断绝师徒关系吧。”
越尔霎时僵硬停在原地,泪水挂不住面颊,滴答……砸落地上。
天上忽飞下第一片雪,轻悠贴上祝卿安的额头。
稍凉,很快化作水,蹭着眼尾滑下来。
银发姑娘仰望远苍,眸光微闪。
下雪了啊……
也是,该入冬了。
金陵居九州大陆正中,四季可谓分明,春有百花,夏有凉风,秋悬明月,冬亦有雪。
极好的位置。
足以汇聚万灵,将邪妄镇压在中心。
永世不得翻身。
她慢想起来件事,自己不喜冬天,因为会想起阿娘的死,想起那日屋里没有柴火,她冷得身子发僵,神思难清。
每每看见外头白芒一片的雪地,她都只会觉得无尽的孤寂。
但越尔喜欢,她不知这女人是为何对此物情有独钟,或许是因为上清宗太南,往年冬季也不见会落多少雪色。
祝卿安在朝眠峰上待了这么多年,也再少见雪了。
少见最为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