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山之巅,一人独览,山雾缭绕,朦胧障目。低者,淹没不见;高者,仅露山尖。足尖之下薄雾绵绵,深林石涧更是无处观澜,故不知深浅。仰殿山,乃其名。因其绝顶可观圣域之殿而得名。
仰殿山,盘踞于人间西南,龙骨山脉中最高的山峰。高三千丈,登上山顶的人更是人间属性绝逸者。
一袭黑袍,腰系黑丝缎带。 寒风凛冽,撕揄衣袍,此人身影修长,皮肤白皙,面目俊冷。他面无表情,冰山般的眸子充溢着忧郁,宛若白杨般肃穆。
“碎羽”是他此次行动的代号,而下次的行动身份是谁他不知道,也漠不关心。他早已忘却了自己的真名。这是如此随意,恰似转眼即逝的生命。
碎羽仰首邈望着苍天,一抹洁云是如此的浩阔。烟霏云敛,似汹涌的波涛此起彼伏。他双目渐渐失神,而时光似也倒转至昨夜。
黯然幽谧的大殿之内,除了两侧石炬忽闪着绛紫色火焰外,仅有两人的心跳。
“这次暂且唤你碎羽,至于传信专用的兽骨琼佩明日清晨再来取也未尝不可。只是,老规矩,让本王瞧瞧你的真心。”
“嗒!”一个响指,四周灯火又添了几盏。一条铁链从天而降,与之同步的只有链头死死拴住的那衣衫褴褛的布衣中年人和死亡的气息。
这类人,只是人界普普通通的平民百姓,上有年逾六七旬的老父老母,下有芳龄十一二三的子女孩童。找这样的人动手,无疑是只为“真心”二字!此时此刻,对碎羽而言又恍若时光倒流,也许是昨天,也许是前天的子夜时分,亦或是上个月……当然,只要界王配有任务,眼前永远是位饱受折磨的中年男人。而足履旁总会周而复始的横卧一把崭新的玄铁长剑,反射着久而不息的紫焰。
也许一切未变,也许一切有变。也许是祭剑者,也许是情绪……
但碎羽是个不谙情愫的混蛋!何为麻木?可是,每当此时他总会紧闭双眼,珍惜铁锁坠落而下前的每一分、每一秒。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但是,这次任务繁重,而所谓的“真心”,又增加了几分重量?
“咚!”铁链摩擦声戛然而止,肉体与石地碰撞的余音结束。
“啊……”
碎羽双目骤然睁开,没错,这个声音……是女人!突如其来的变化,意想不到的结果。眼前是长发凌乱,满脸污垢,衣不掩体,身上密密麻麻布满伤痕的中年妇人!
碎羽感到心脏的位置有一阵绞痛,似被粗麻狠狠勒着,又似被银针戳了一下。眸子里的冰川在不动声色中渐渐消融,一团焰球喷薄而出!升腾!撞击!撕裂!爆炸!银牙咬破了肉唇,鲜血与朱唇浑然一体。他要忍,他需要解药,他不能死,他是人界的希望,他是人界的无名英雄,他要亲手杀了界王灭!他不能冲动……他妥协了。
碎羽缓缓捡起竖搁于足边的铁剑,很是轻松,他不认为这只手会违背他的意愿。可它在颤抖,它在拼命恪守主人最后的防线。
阴凛的宫殿,一双黯淡无神的眸子突然变得清亮无比。她惊愕的看着眼前的持剑少年。少年稚眸血红,正款步走来……
“少侠不要杀我……放了我……小虎子才刚满一岁,刚能开口喊娘,少侠……我求求你,我丈夫不会照顾孩子,五个孩子都在等我回来……”
少年没有停步的意思。
“唔……我求求你,唔……求求你……”
少年停下来了,伫立在泪眼婆娑的妇人面前。“你既已知死讯,又何必醒来……你在寒牢中呆了两年,白溪城早已在硝烟战火中不复存在……又有哪位亲人能活着等你回来?现在死,也许,还能尽早见上他们一面……”
“啊……啊……我不如死了算了,唔……我早该死的……”
“没人该死!天下没人该死!生命只有生老病死的资本!”他的声音依旧冰澈入骨,毫无感情。
没错,如果早知道灭的野心,如果早已知道故乡毁于战火,又有谁能在万鞭之下皮开肉绽的蹂躏之中苟延残喘下去呢?!没有意义的希望,就像凤凰栽进烂泥里!
这不公平!
“少侠……杀了我!我知道你是好人,我知道你也是迫不得已。少侠,答应我,一定要杀了那个魔头!杀了那个禽兽!杀了他啊……”
“噗嗞。”
一剑断喉,身首异处。少年没有答应,就给了她绝望。他没有答应,他不能答应,因为那该死的“真心”会毁在一句于事无补的话中。他到底还是麻木了?